白鸟莳萝

为施情眼添不住,漩入美人河。

【毒箫】又逢春(下)

本来想放在一篇更完,结果重新编辑不显示更新,辣鸡lof又不能转载自己

只能再弄成上下,很气了【】

写出来的东西时刻都提醒自己笔力太弱,背景再怎么大,写得还是小家子气,每次都是成文毁脑洞,不如发大纲,我恨.jpg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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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40年,秋。

天气渐渐凉下来,山上的树叶子打了霜,都泛出些深深浅浅的红色来,叶缝里漏下些细细碎碎的阳光,衬着碧蓝的天,很是好看。
玉箫在教室与教室中间快步穿行,他无心欣赏这些。联大今年又新招了些学生,基础不行,得上预科,因此他每日又要多教两节课,再不能像从前那样带学生去山上踏青了。
……何况那一道赏花的人早一言不发地跑了呢!
毒龙走的那天是周末,他本是早与玉箫说好要来请教问题的。见他总不来,玉箫还急匆匆寻到他宿舍去,怕他有了什么病啊灾的。结果到了毒龙宿舍,那床铺空荡荡的,被褥桌椅俱是整整齐齐,整齐得不像有人气儿了。他那室友似是刚刚才被吵醒,见玉箫风风火火过来还很是惊讶,揉着眼睛说怎么他没跟您讲?他是从军去啦。
玉箫给这一句噎得半天没缓过劲,把桌上那张草草写着“从军卫国,战胜得还,勿念”的纸片捏得发软变形,半晌才憋出一声重重的嗤笑。
——就像现在一样。玉箫手里拈着毒龙的信,信很长,密密麻麻铺满了两页纸,字迹倒是工整流畅了许多。玉箫微微勾了勾唇角,拉开椅子坐下细细看了起来。

信的抬头恭恭敬敬写着先生敬启,没正经两行就变作师父,到了第二页所有的“您”都悄悄变成了“你”。信里絮絮叨叨说自己投了昆明xx军,现在已经当上班长了,意外发现自己还挺有打仗天赋,现在在军营里跟大家关系都好,混得比在学校好多了;又叮嘱他天气凉了要记得添衣服,别忙着忙着就忘,换季最容易感冒;然后又返回去说军队里有意思的事,自己打枪的成绩、部队不怎么样的伙食、老兵油子的荤段子,恨不得把过去一年的生活件件讲给他听;然后又反复说要他多珍重,记得休息,吃好穿暖,莫生气。

最后的语气又莫名正经起来,仿佛能看到毒龙板着脸一笔一划写,先生,我知道你很想我,别太担心,我很好。玉箫简直要气笑了,摸着信纸手感不对,又随手翻过来。

背面的最后一行重重写着:害您担心了,对不起!最末一个字和叹号的边缘都晕开了,糊在一起,板成与信纸光滑手感不同的一片。

他抖抖信封,里面落出一片艳丽的枫叶,叶片是难得的玫红,缀着斑驳的明黄,摸上去又是难得的平整,像是在特意书里夹了很久,只为了作一枚合格的书签。

玉箫莫名觉得鼻子发酸,他盯着那些渗进纸浆纹路的墨水痕迹,提笔想要回信,万语千言又梗在笔端,只滴了一滴墨到铺开的信纸上,像一滴泪。

他想着,罢了罢了,这出尔反尔的死孩子,回什么回!那枫叶书签倒是小心地夹进他新近读的一本书里,好好收起来了。

 

1941年,冬。

 

“哎,老李,咱们这送信到昆明多久到?”毒龙把头从他一直奋笔疾书的信上抬起来,难得正经发问一次。

“汽车运两三天,马班俩星期吧……哎我曹,这鬼天真几把潮,打来了那天我就没停了长疹子!”老李本来蹲门口抽烟,特地踱到他跟前看他桌上一摞草稿和揉皱的废纸,“我说你那信写了好几天还没写完?情书啊?改这么狠!”

毒龙皱着眉头把他赶远:“我练字,你管那么多?”

老李吐着烟圈又靠上门框:“好好好我不管,但是我可提醒你啊大学生,这场仗打不赢别说送信了,连个蚊子可他妈都别想跑出去了!”

毒龙终于看起来满意了,开始把信细致地折三折塞到信封里,规规整整落下收信人和地址。他写完最后一笔的时候,刚好冲锋号嘹亮地吹起来了,老李还没掐灭烟头,毒龙已经挎起枪冲了出去,那信就撂在桌上,只留下句“记得帮我寄出去”。

老李张嘴想问他你倒是说什么时候寄,刚喊出一声“哎”便像是想起了什么,伸出的手有些尴尬地缩回来摸了摸鼻子。

 

1945年,春。

 

枯黄的草地开始泛青的时候,玉箫终于收到了毒龙的第二封信,信封发潮,里面的信纸也都皱缩着卷了边。玉箫把它们一张张抽出来在桌子上抚平,觉察不到自己手指都微微发着抖。

毒龙在信里照例仍是一大堆的嘘寒问暖,又讲他们打仗紧张、行军紧张——部队往晋察冀开拔了,路上又有许多次遭遇敌人,腾不出手来写信自己也急得很;他讲这里的仗打完了,他们可能直接去解放北平,看这形势也就大概秋天、至多冬天的事了;他又特地说回去的路上要翻燕山,听说燕山上有大片松林,到时候得空采些新鲜松子好等他回北平一道炒了吃尝个鲜……

玉箫忍不住笑出了声,他从这字里行间仿佛看到毒龙雀跃的样子,少年心气地眼巴巴等着他夸两句。接下来又是些重复的唠叨,粗粗掠过好几行才又有些新内容。

毒龙信里问,自他走后那山上的桃花是不是还开得那样好,玉箫才惊觉这已是第六个年头了,当初偷偷摸摸问他“桃之夭夭,灼灼其华”是为何意的那个瘦削少年,也不知变作了何种模样。他叹口气抽出信纸,发现打头竟还是上次染污了那张,不觉怃然一瞬,回过神瞥见毒龙信尾那句“山长水远,此信勿回”,又沉默着把纸收了回去。

 

恍然又是两三个月,春城进入了漫长的雨季,草木疯长,空气发潮,搅得人心里烦闷。玉箫总觉得该来下一封信了,转天却还是什么都没有。他破天荒地去了收发室,那大爷正打着扇子看报纸,见他来了忙收起来问他有什么事。于是他面上又浮起一贯温和的微笑,问有没有华北那边来的信,大爷却显得十分诧异:“往北边的邮路早就难通咯,莫说华北,就算陕北也过不来呀!”

玉箫脸上的笑挂不住了,语速都快了几分:“不可能啊,我前几个月还收了封呢!”大爷也是一头雾水:“前几个月也是不通啊!你收到……噢,春天那封是不是?那可是从龙陵那边过来的,走的滇缅公路呢,你不知道啊?”

于是玉箫终于懂了,他想那带着潮气的信纸、啰嗦反复的句子、干涸陈旧的字迹……还有去年那张旧报纸上刺目的字眼。

他本不想将它们联系起来的,可这是唯一可能的解释。

他失魂落魄地离开收发室,不大的校园此刻显得格外旷远,远处山上是一片又一片的碧绿,寻不到一点桃花的影子了。还是太迟了。

玉箫重又站到了毒龙曾经的宿舍里,因为没有新生住进来,东西也没搬动,这里一直保持着原样,似是还等他回来继续念书、毕业。

他翻开桌面上单独摆着的那本诗经,轻而易举地在里面找到了一片桃花瓣。

国风·周南·桃夭,那字字句句仍是美的,如今看来却刺得他双目酸胀无比。

曾经他不愿面对,如今他再不必面对了。

那片桃花在他指尖重又湿润了,和着几滴水砸在桌面上,溅起几粒尘埃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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